四章 看走眼 (第2/2页)
这时方枕诺望着曾仕权微微地倾折了一下身子脸上略带着些笑意:“如今账册在您手里掌爷只需按图索骥即可想要一网打尽也不是什么难事”
曾仕权道:“账册什么账册”
方枕诺愣道:“就是姬野平离岛后我趁机偷出來的那本账册啊上面记录着聚豪阁在长江沿线各分支据点和商业布局的”
李逸臣急切道:“这东西在你手上还不快拿出來”
方枕诺道:“我早就交给”忽然像明白了什么呛了口风似地把后话噎在了喉咙里
曾、李二人略微恍惚了一下脸上立刻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怒色:看來这账册他是早就给了云边清可云边清却匿下沒说那自然是想拿到督公面前去请功的李逸臣手抓刀柄探身道:“掌爷这小子他妈太不是东西干脆”
曾仕权猛地一侧目将他压住一张白脸下青气浮窜有种铅水流沉的动感他半晌沒有说话忽地点手让人召回江慕弦又唤过两名亲随干事嘱咐:“你上岸快马传信把这边的情况如实禀告督公不得掩留更要提醒督公姬野平极有可能率人马兜抄官军的后路请督公务必小心你赶紧回岳阳给我预备六十匹快马足草足料喂好另外将云中侯、火黎孤温、索南嘉措那一干人都提出來搁马上绑备妥当给小山宗书和陆荒桥也备上马准备向庐山进发不不不让他们先走”两名干事应声离去后不久江慕弦的船也并了过來曾仕权将他叫上船楼指着地图吩咐:“姬野平沒出现也不意味着他一定抄近路去了庐山还有可能是在上游潜隐等我撤兵你带秦家手下继续在江面封锁防止他來‘走空门’同时再派些人手溯江而上仔细搜寻他们的踪迹如果在江北这条河道里发现弃船则立刻回兵沿江速下”
派走江慕弦后又让人把云边清从舱里叫了出來好整以暇地说道:“姬野平迟迟不來现身想必是带着些残部潜逃到别处去了眼下还是捉拿聚豪余党要紧我已派李大人全权负责沿江搜捕您在聚豪阁多年对他们底层的人员和布置想必都相当熟悉就给李大人做个支持向导吧”不等云边清回嘴又半陪着笑作出一副“实在对不住”的表情继续道:“我知云大人是鬼雾一系的干将凡事本都该由督公亲自布调不过这趟事情特殊小权既已在督公面前受命负责君山之事那也免不得临时越俎代庖了大家都是为督公办事为厂里办事为国家办事想必云大人也不会计较罢”
云边清心知以姬野平的脾气绝无潜逃远避之理但曾仕权如此错料将來挨督公的批也是活该自己乐得看个笑话只是他安排自己随李逸臣办事大半功劳势必要归到这姓李的头上归在姓李的头上实际还不是在他姓曾的头上只是如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话又说得漂亮再一则自己手边的确无人可用要将账册呈给督公再回來捉人只怕错过时机反而连些微末之功也捞不到此刻明明知道吃着亏也只好忍了笑道:“怎么能呢咱们原是一体无二掌爷再说可就远了”
只见曾仕权略笑了一笑又转开脸去:“李大人你和云大人虽无从属关系对他却也一定要客客气气把他当做和我一样甚至比对我还要尊敬明白吗”
“是掌爷”李逸臣低头应过了声向这边瞄來一眼:“云大人接下來要请您多多关照喽”云边清听出这话音味道不正心里明镜一样:自己这一去只有被使唤的份想要摆布他是一点门也沒有因为两人之间根本就沒有“从属关系”还以一笑道:“未到督公膝下领罪之前云某再不敢妄受大人二字李大人可别这么叫了”
李逸臣听这话略微恍惚了一下忽然懂了:云边清原非投靠过來而是东厂派出去的本來就不是白身这趟走脱姬野平的罪过他占小份自己和曾掌爷拿着大份升降荣辱之事尚且难言他拿这话來点一点是为彼此都能留些脸面有些事、有些话别太过了鬼雾的人向与督公单线联系官职虽不明确地位却非比寻常说不定比四大档头的地位还高些看來自己确该注意一点可别看走眼心里想的同时向旁边偷瞄去曾仕权脸上略带着些笑容神情踏实得很
曾仕权这会儿已无心再來闲计较闲事当时命所有官军听随李逸臣使用自带方枕诺和十几名亲随干事提了阿遥乘小舟掉头回奔岳阳进得城陵矶口沒走多远迎面过來一条快船曾仕权搭眼一瞧立刻认出船头站的正是自己的手下忙在两厢交错之际大声道:“不是让你们几个留守君山么怎么出來了”
那边的干事头目沒想到他能在这小船上一面招手转舵急停一面喊道:“回掌爷我们在搜山之际并沒有查到名册之类的东西倒是俞大人忽然想起个事说是在江北监利附近有条河道能通洪湖姬野平他们若走此处那您在城陵矶外的伏就白设了他让我们赶紧过來看看若是已经打起來倒沒事若是还沒动静就让您赶快带人回來说是过了这半天水路绕远必追不上但姬野平终归是要奔庐山去咱们在陆地通行无阻若是从岳阳上岸向东直插日夜兼程也许还有机会”
曾仕权眼神定了一下显是沒想到俞大猷连遭排挤的情况下还能來帮自己随即提气大声道:“你们这就回去替我多多拜谢老将军提醒就说我已经在路上了另通知他留些人手清理君山后事即可姬野平很有可能亲自或派人去往古田调军还请老将军及时回防布署为上”
那干事应了一声命令手下调头
快船逆流斜去驶入一片浮悠悠、亮闪闪的光芒里轻轻地摇动了一下影子仿佛一块掉进钢水的炭渣就此消融去曾仕权目送着感觉那光芒黄泱泱地正向天地间拓展开來瞬间二目生盲融透了自己
意识回到体内的时候他感觉到身畔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笑意是方枕诺的笑意这笑意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启动什么时候消弭似乎一直呈现在那里而且它不是來自嘴角也不是來自眼底而更像是來自全身、來自一个整体它让人想到督公让人产生一种所有心机都被看破的感觉一种他们是神而不是人的感觉在这笑意面前似乎所有生物都是异类而他们才是同宗一体
一时间某种奇特而浓烈的反感从心底涌起來仿佛急冻冰棱般寒住了他的神色
当时半侧了身子冷冷问道:“你笑什么”
方枕诺道:“哦沒什么掌爷思路缜密分拨妥当令人眼界大开枕诺觉得自己这趟真是跟对了人”
曾仕权盯着他:“你庆幸跟对了人曾某倒是担心自个儿看走了眼呢”